□李 玲

小时候在乡下，我们姐弟四人，就父母两个人挣工分，分到的粮食不够吃。三四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全家的口粮已经吃完，是个难挨的关口。

这时节是妈妈最忙的时候，沟畔、田边、河湾……都留下了妈妈瘦削的身影。我不知道妈妈究竟跑了多少路，放工回家的时候，她的小篮子里盛满了开着黄花的婆婆丁、嫩嫩的刺角芽、面条棵、毛妞菜、米米蒿、荠荠菜、白蒿，还有我爱吃的赶驴棍儿棵……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兴奋地仰起小脸问妈妈：“今天晚上就可以吃到懒豆腐了吗？”这时候妈妈总是嗔怪道：“小馋猫，菜还不够呢！”

就这样，妈妈每天都早出晚归，得准备三四天时间。除了那些野菜，妈妈入冬前还在收获后的白菜地、萝卜地里弄了一些经霜干透的白菜叶、小萝卜，这些都是做懒豆腐的“宝贝”材料。

经过几天的准备工作，妈妈趁着中午，拿出家里的大盆，在老井旁一遍又一遍地淘洗这些花花草草，然后晾在簸箕里。到了傍晚收工回家的时候，添上一大锅水烧开，倒进去事先打好的豆汁和泡好的黄豆，由于怕粘锅底，就不停地搅拌，然后依次放入洗干净的干白菜叶、剖开的小萝卜。不一会儿锅里的黄豆就翻腾来翻腾去，厨房里氤氲着豆汁的香味。这时候任凭小伙伴们再呼喊，我决不会出门的。

当妈妈把青菜放到锅里搅动的时候，我知道懒豆腐快要出锅了！菜的清香和着豆汁的芳香从锅盖里飘出，叫人垂涎欲滴，我心里一阵欢呼雀跃。妈妈把沾着豆沫混合着黄豆的懒豆腐捞在一个大筛子里控去水分，这时候扒上一碗，即使什么也不放，也不失一道美味。如果用蒜苗捣泥，加点香油辣椒，更是鲜香无比，吃得酣畅淋漓，再盛上一碗红薯稀饭，简直是绝配！难怪老家的俗话会说“红薯糊涂懒豆腐，小孩儿不吃打屁股”。

懒豆腐还可以当饭充饥，要是有玉米饼子、红薯面饼子就着，更是开胃下饭。一碗懒豆腐饭会让人吃得满头是汗、浑身是劲，顿觉那青黄不接的日子不再漫长。

每年春荒，妈妈做了一次又一次懒豆腐，又当菜又当饭。懒豆腐使我们抵挡住饥饿，陪伴我童年的整个春天。

后来我离开老家外出求学，再也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懒豆腐。去年偶尔在市场上买了一兜白菜、胡萝卜、筒蒿做的懒豆腐，吃起来却少了小时候的那种清香，特别是少了妈妈做的那种味道。

前不久给妈妈打电话，无意中说起小时候吃的懒豆腐如何好吃，不料想仅隔了一天，妈妈就兜了一大袋懒豆腐，在早晨我还没有起床时就站在我家门口。

我不能想象妈妈迈着不再麻利的双脚，忍着腰的疼痛，跑了多少路，一个人清洗、切菜，求人打豆汁、烧煮……又在早上走几里路，搭上公交车，坐了几十里路的车，一大早就来到我家。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

春天到了，野菜生长，而妈妈却又老了一岁。我喜爱妈妈做的懒豆腐，更怀念那些远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