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

在寒冷冬季，没什么能抵挡一碗腊八粥的暖意。

腊八节到了，妈妈早就忙着采购各种做腊八粥的食材：黑米、糯米、黑豆、豇豆、红枣、花生、莲子、桂圆……“一、二、三、四、五……”腊八节前夜，70岁的妈妈像个孩子一样，认真地把食材数够八样，并戴上老花镜，在晕黄的灯光下，把粒大饱满的挑选出来，放进盆里，用水泡上，只待腊八早上熬煮。

让各种食材都心甘情愿交出自身香味，需要佐以爱心、耐心和时间。谁愿意长时间守在灶间，看小火舔着锅底，以一种持续的热情，为你细细熬煮一锅粥？一定是最爱你的那个人。腊八节，妈妈煮的其实不是粥，是爱，是浓浓的亲情。

从农村到城市，妈妈煮的腊八粥，我已经喝了40余年。

依稀记得，老家的泥墙灶屋，檐下挂着一道道冰凌。梳着两条黑亮大辫子的妈妈，在四壁熏黑的灶间，使劲地拉着风箱，不断往灶膛里续柴草，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一口黑色的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粥的香味渐渐溢出来。

那时妈妈是多么年轻、笑容是多么美啊。她腰肢柔软纤细，眉眼弯弯，带着天然的喜庆。可是，日子比树叶都稠。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她忙完家务忙农活，不停劳作，甚至曾经晕倒地收获的麦田里。她毫不怜惜地点燃了曾经鲜艳的青春，持久地散发出生命的热量，慢慢地为自己的孩子熬煮一锅生活的粥。被贫穷和苦涩浸泡的岁月，竟被她熬出了香甜的味道。至今，回忆起我童年的乡村生活，我还觉得是甜的、难忘的、浪漫的和诗意的。

你生活得毫不费力，是因为有人为你竭尽全力。妈妈用汗水和泪水，逼迫脚下的土地，交出饱满的粮食，给我们充足的物质和精神的喂养，为我们的人生铺就了温情的底色。

30年前，我们家从农村老家搬来漯河生活，那时母亲已经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她的美丽留在老家的沟沟坎坎、田间地头，被风一吹，就不见了。无情的岁月粗粝了她的人生，她身材发福了，腰和水桶一样，常常纠结于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不变的，依然是为儿女准备一日三餐的细心和耐心。几十年如一日，母亲都是在早晨5点钟起床做饭。尽管生活条件好转后，家里有了电饭锅、高压锅等现代炊具，可以在前一晚预约做好早上的粥，可是，母亲仍然习惯于早起，为我们小火慢煮一锅粥，佐以烙馍、油馍和青鲜时蔬，让我们上学、上班前能吃到一顿热腾腾的早餐。

30年过去了，我们喝着母亲煮的粥长大成人、结婚成家，我女儿也每天喝母亲煮的粥长大，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个腊八节前，母亲度过了她70岁的生日。妈妈老了，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30年，母亲依然没有融入这个城市，老家的方言，会时不时从她嘴里冒出来，惹来大家的嘲笑；她的行为举止、她的节俭习惯，还带着抹不去的乡村味道。她甚至还利用小区的边角土地开了一片菜园，种着青绿的菜蔬。在我们的城市，我妈固执地为儿女坚守着最后的田园，把渐渐无力的爱，种植成簇新的模样。

腊八这天，我也5点起床，和妈妈一起煮腊八粥，聊着旧时岁月，仿佛剖开了往事的横切面，一团热气，带着熟悉的暖，还有在岁月里发酵的复杂味道，逸入空气里。

不管在哪里生活，乡村或者城市，艰辛也好富足也罢，一碗腊八粥里，爱的味道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