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学良

我的奶奶是一位个子矮小的小脚老太太。

村里人说起我的奶奶，都说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干活也很麻利。每当她听到这些话，总会表现得特别不好意思，九十多岁的奶奶还带点儿萌萌的孩子气，特别可爱。

说起裹小脚，奶奶说，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大脚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我小时候，还经常看到她用两条长长的白布带子把自己的小脚紧紧地裹在里面，看着都让人心疼。而奶奶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告诉我，小的时候就按照大人的要求开始裹脚，那时候常常疼得直掉泪却没有办法。后来长大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奶奶这一生虽然因为脚小没受人嫌弃，但是因为脚小走路干起活很不舒服，特别是我爷爷去世以后，她没少受罪，那挪动着小脚蹒跚在田野里、村集上、磨道里、灶台前的身影，看着让人既担心又心疼。

村里人说，奶奶这一辈子特别不容易：第一个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爸爸不到两岁，爷爷因为意外去世；没过多久，姑姑也生病离开人世。亲人接二连三地离去给奶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一家人就剩下她和体弱多病的老三——我爸爸。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旧式女子，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好心的亲戚都劝小脚奶奶改嫁。然而，大字不识一个的小脚奶奶认准了一个道理：只要憋着一口气，日子再苦再难总有过去的时候。看着这样倔强要强的奶奶，大家只能摇头叹息。

乡村的日子像一卷发黄的底片，过日子比树上落树叶还要稠密。就这样，孤儿寡母开始艰难度日。那时候是生产队，家家户户都是干活挣工分。我们家只有奶奶一个劳动力，挣的工分却从来没有落后过。从我记事起，就听老人们和邻居们说：“你奶奶真要强，你们家能有今天也算是奇迹！”现在人到中年，我也挑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这才深深地体会到奶奶的不易，她当年要付出多少不为人知的辛劳才有我家的今天啊！  

我是长孙，奶奶说我从小就特别懂事。其实，我从小就喜欢黏着奶奶。那时候农村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赶庚会，我赶会是为了凑热闹，奶奶赶庚会是为了卖草鞋和草帽。为了补贴家用，农闲的时候，奶奶夏天编草帽，冬天编草鞋。等到有庚会的日子，就带着她的“作品”去卖掉换钱补贴家用。那时我才四五岁，左右两个肩上各搭一双草鞋，小尾巴似的跟在奶奶后面，四里八村去赶庚会。等到东西卖完，奶奶总会带我找一个地方，买些包子油条等好吃的吃一顿。虽然日子苦点儿，我却很开心，很多童年往事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奶奶终于把我们都拉扯长大。如今，奶奶96岁，四世同堂，身体还算硬朗。为了让奶奶开心，儿孙们想尽了办法：她爱吃的水果零食家里从来没断过，出门就给她零花钱，她喜爱听戏就买来听戏的专业小设备，逢年过节就送她新衣服和保健品……奶奶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和孝顺的儿孙，开心得合不拢嘴。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啊！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真是知足了！”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心里也觉得非常欣慰。

九十多年的岁月流水般匆匆流过，只有真正体验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奶奶为了这个家真的是鞠躬尽瘁，也祝愿我的奶奶永远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