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副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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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29日 星期




往日情怀

犹记那年耙地时

□吴继红

十一月的乡村安详静谧,除了庄稼在潜滋暗长——这无声的宁静,这静默的土地,让我倍感亲切。

我出生在豫中平原一个贫瘠的小乡村,从小与泥土为伴。很小的时候,便下地干活儿。麦收时节,我拿着镰刀跟着父母一起割麦子。秋收的季节,我和父母一起顶着骄阳在地里掰玉米,还要割红薯秧喂家里的毛驴和兔子。在乡下,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这些都不算什么,记忆最深的是撒化肥和耙地。

每年十月前后,秋庄稼刚收完,还没来得及打场晾晒,紧接着就要开始犁地耙田。天色微亮,男人们就赶着牲口下了地。扶犁赶牲口的是男人,撒化肥则是女人、孩子或者身子骨尚健的老人。作为长女,我很小就学会了撒化肥:父亲在地两头、中间各放一袋化肥,我把化肥倒在盆子或者篮子里,沿着田垄把化肥均匀撒出去,这是第一遍撒肥。等父亲吆喝着牲口把泥土深翻过之后,还要踩着新翻的泥土把磷肥再撒一遍。化肥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磷肥是像水泥一样灰灰的细沫儿,粉尘一样飘得到处都是,所以要撒得低一些——不管多么小心,一天的劳动下来,身上的灰尘怪味儿自不必说。

等太阳升到树梢的时候,一块地已经翻了大半。这时候,母亲挑着竹篮给我们送饭了。小孩子急饭,顾不上洗手擦脸,欢呼着奔向地头——这期间的饭菜,是平时没有的美味:炒鸡蛋、烙油饼和炒肉片。母亲并不吃,接过我的活儿在田野上来回奔走。吃饭的间隙我偶尔抬头看到,薄雾笼罩的田野上,母亲手里的化肥一把把撒出去,身体前方形成了一道道半圆的抛物线;远处,父亲还在吆喝着牲口耕地,升到头顶的朝阳穿过薄雾,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模糊的光……在广袤无垠的豫中平原,每到这个季节,有多少个这样的剪影在不知疲倦地劳作?时隔多年想到这样的场景,我还会忍不住热泪盈眶。

吃过饭,母亲给毛驴喝过掺了面汤和麦麸的水,回场里晾晒玉米、大豆;我和父亲也重新开始忙碌。地犁完后,父亲给毛驴套上铁耙,一遍遍地在垄上碾压;土坷垃太大,即使在耙上压上重物还是会倾斜甚至倾覆过来,这时父亲就会让我坐到耙上面,如果弟弟也在场,我们姐弟俩就会在耙上一头坐上一个——父亲在前面吆喝着牲口,我们双手紧紧地攥着耙上面浅浅的耙齿,一动不动地蹲坐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完成我们的“压耙”使命。

坐耙分两种,一种是在犁地之前,为了把地里残余的庄稼秸秆清理干净;一种是犁地之后,把土坷垃耙碎。如果是在犁地之前坐耙,我偶尔还会在耙齿的缝隙里发现几只肥蚂蚱,赶在铁耙走过之前眼疾手快地抓上几个——有一次,这个小动作被父亲发现,狠狠地挨了骂,因为太过危险。如果是在犁地之后坐耙,最大的感受和收获就只有灰头土脸。几个来回下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是土。即便这样,我依然乐此不疲。

坐耙的关键在于保持身体的平衡,和看到前面有大土坷垃能提前把它扒拉开的眼疾手快——这些,用父亲的话说,我一直做得很好。后来,我甚至能够拉着连接铁耙和拖拉机的缆绳站在耙上面而且能保持身体的平衡,并在拖拉机转弯和掉头时不被甩下来,这在当时是一个成年男劳力才能完成的动作——在未成年,且又是女孩子的孩子中,大概这样的我是独一无二的。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多么危险且高难度的动作,但是,那么多乡村的孩子对这项农活儿却从小熟稔无比。后来,种地耙田的工具换成了拖拉机,我再也没有坐过耙。

耙上岁月深,匆匆已多年。如今,我走出了乡村,随着岁月的流逝,这艰苦岁月里片刻的诗情画意,早已成为我心底最为亲切和温暖的记忆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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