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一
在中国,蒜最早见诸战国《夏小正》一书,初称卵蒜,即小蒜。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把大蒜从西亚带回。张华《博物志》载:“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番石榴、胡桃、胡葱、苜蓿、胡荽。”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种蒜篇》述:“张骞周流绝域,始得大蒜、葡萄、苜蓿。”晋郭义恭《广志》引:“蒜有胡蒜,小蒜。”大蒜即胡蒜,从西域引进的东西大都姓胡。
日常生活中,大蒜是不可缺少的调料,烹鱼、肉、禽时可去腥,凉拌时可杀菌。除食用,大蒜还可治病。相传,华佗见一人病噎,食不得下,令其榨大蒜二升饮之,立吐蛔若干,病愈。印度医学创始人查拉克盛赞大蒜的实际价值比黄金还高。俄罗斯医学家称其为土里长出的青霉素。
幼时蚊虫叮咬,母亲便取蒜瓣切开,在起包处搓擦,有止痒奇效。每年端午,母亲一早便会煮一锅大蒜,据说食之可辟邪、除湿、防五毒,这算是家乡的风俗。不过,煮熟的大蒜吃起来绵绵的,也少了剥皮的烦恼,取一瓣,稍稍用力一挤即入口,如果加点糖,吃起来有绵枣风味,老少皆宜。
二
在朋友圈看过一条趣文,出自孩子手笔,大意是长大要做豆腐生意,因稳赚不赔,豆腐做稀了当豆腐脑卖,做嫩了当嫩豆腐卖,做老了当老豆腐卖,暂时卖不出也不怕,做成臭豆腐卖。读之忍俊不禁,照此逻辑,种大蒜也可发大财。前期卖蒜苗,中期卖蒜薹,丰收季卖蒜瓣。世界上还有比投资豆腐和大蒜更划算的吗?
如果不以种蒜营生,很少有人专门辟出地块种蒜。房前屋后巴掌大的土地,被母亲用锄头勾画成垄,随意播撒几粒蒜瓣。春雨以后蒜苗长得极快,做饭时拔两棵切断炒菜,便是“凌波一点莹莹绿,顿引春风满灶台。”到抽蒜薹季节,蒜苗从中间把长辫子甩出,蒜薹要慢慢抽,如此便能听到一曲“吱扭吱扭”的乐章,那声音像琴弦蘸了水,弹拨之际流泻出岁月的温和与润泽,是梵音,是天籁。但抽得过快易断,让人沮丧之极,凡事都得慢慢来。
北方人食面,面条五花八门,其中蒜面条是我的最爱。夏季新蒜初熟,粒粒莹润,去皮洗净,放入蒜臼中用石锤捣碎,加盐加香油加醋,用小勺子一搅,蒜汁即成。若置入五六头十香,捣碎共拌,香飘满巷。面条用清水煮,加青菜,熟后用笊篱捞出,置一盆清水中冷却,浇入蒜汁即成,口感极佳。
三
奶奶腌的糖蒜是一绝,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糖蒜幼时家家户户皆有,算不得稀罕物,但亦是童年一抹难忘的味道,与现在餐馆提供的不能比。
奶奶在世时每年都会腌一缸糖蒜,新蒜出熟,奶奶挑圆润无缺的蒜骨朵,去外皮洗净沥干置于缸中,一层蒜,一层盐和白糖,层层累加,最后加醋封口腌制。月余可食,时日愈久,蒜瓣色如琥珀,也愈脆甜,如同加入了岁月的回甘。奶奶离世后,母亲用此法尝试数次,口感虽佳,但总觉不如奶奶腌的可口,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大蒜本是辛热之物,多吃上火,但用糖醋浸泡而出的糖蒜,不仅辣味减轻,其辛热之性也缓和了,糖蒜佳品辣味全无,脆甜,是名副其实的糖蒜。阴虚火旺者可食。尤其大鱼大肉之后,吃点糖蒜既去油腻,又促消化。糖蒜真是生活里大智慧的结晶。
老家有在腊月初八有用醋泡腊八蒜的习俗,做法比糖蒜简单,将剥皮的蒜瓣儿放入罐子,倒醋封口,慢慢地,蒜在醋中变绿,越来越绿,直至通体碧绿,如翡似玉。据说腊八这天要把一年开支算清楚,放账的送信儿,欠债的还钱,后来欠债者用蒜代替算,以示忌讳。其实嘛,债总是要还的。但欠债者的多此一举,成就了腊八蒜,也算“无心插柳”吧!
四
我种蒜黄的知识源自小学五年级的自然老师。那年冬天,为学以致用,我们在课桌下挖洞种蒜黄。教室地面由红方砖拼铺,用小刀将砖下的土一点点掏出来,那情境颇有《肖申克的救赎》中安迪用鹤嘴锄挖洞越狱的画面感,掏出一个十厘米左右的洞,在洞里安插几粒蒜瓣,喷水,在洞口架两根竹篾或冰糕棍,再将砖重新铺上。
三两天就发芽,越长越高,每天拿尺子量蒜黄,比谁的长得高。有些蒜黄从砖缝里钻出,鹅黄的生命嫩芽,在红砖衬托下,既有情趣又富诗意。我们守护蒜黄,就像小王子用心守护他的玫瑰一样。后来被校长发现,勒令全部清理,用土封洞,且下不为例,违者罚款。后来,我就在家种,在压井旁挖坑,半平左右一尺见深,坑底压蒜瓣,用树枝蓬好,上铺塑料膜,四周用土块压实,最后铺厚毛毡。压井旁土壤潮润,不必浇水。每日掀毡观其生长状况,写下观察所得。那坑蒜黄极好,母亲割了一茬又一茬,长势依旧很旺。
蒜黄之所以黄,是隔绝阳光体内无法产出叶绿素之故,否则,就成蒜绿。后来我又尝试水培法种蒜黄,但不及土培好——任何草木生长都离不开土。我还用水培过绿萝、铜钱草、富贵竹等,都发现了同样的现象。草木之根要扎进土里才能吸收充分营养,人又何尝不如此,故乡是滋养我们的土壤,根在故乡,不管身在何方,他乡都不能取代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