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瑞

每次走过菜市场，我都要多看几眼路边那棵老槐树。

菜市场路两边多次种过树，但都因为人多踩踏严重且有碍菜贩们做生意难以成活，但有一棵老槐树因为长在一家居民的院墙边，距离路面较远，却屡屡躲过灾难，为喧嚣的菜市场摇曳一树翠绿。

凌晨，当老槐树在睡梦中还没有苏醒的时候，菜市场陆续有乡下菜农赶了过来。由于老槐树是菜市场最独特的标志，菜农和菜贩儿的买卖交易就在它的身边进行。这些菜贩儿转个身儿就变了身份，对赶集的人高喊：“自己种的菜，便宜卖了。” 不明就里的人还真难以把他们和菜农分别开来。但是，当早饭以后，菜农们纷纷离去，菜贩儿们仍在默默坚守，就像大海退潮后的几块海边的礁石，慢慢显露出来。

过了早晨买菜的时间，菜贩儿们把小葱和韭菜梳理得像爱美的姑娘的头发一样，纹丝不乱；把西红柿擦拭得一尘不染，鲜红得像孩子的小脸蛋。他们纷纷把自己的蔬菜提了价，虽然贵了点，但对于错过了买菜时间的上班族或者中午突然来了客人的家庭，总会从他们那里买到合适的蔬菜，以解燃眉之急。这些菜贩们大多为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青春不再，没有能力到外地打工挣钱养家，就只好挣点辛苦钱维持生计。酷暑骄阳，风霜冰雪，老槐树和这些菜贩儿们一块儿默默地在街头坚守，他们好像成了菜市场不可或缺的元素。

几个菜贩儿有自己的地盘，他们默契相处，互不侵扰。时间久了，看惯了他们在各自地盘上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某个菜贩儿哪一天忽然没有出现，就好像那个地段有了某种缺憾。老槐树下是一个好地方，骄阳下可以蔽日，小雨天可以避雨，一个菜贩儿在它身边坚守了好多年。但接连好多天，这个菜贩儿没有在老槐树下出现了，问他的同伴，说：“‘走了’，好几天了。”“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睡过去了。”菜贩儿们纷纷议论着，诠释着自己对生命尽头的淡然以及对生命最好终结方式的期许。

没过几天，老槐树下迎来了新的菜贩。这是一位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老汉，身体硬朗，一辆农用电动三轮车就是他的菜摊。他靠在老槐树树干上，身边放着一个随身听，眯着眼睛，非常惬意地享受着戏曲唱段。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到他那里去买菜，看他是一个健谈的老人，就不由和他攀谈起来。

“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卖菜，够辛苦的。”我说。

“没啥辛苦的，出来挣点小钱，只当玩哩。”

问他的年纪，他用手比画了一个八字：“快这个数了，今年七十七，孙子都上研究生了。”

我吃了一惊，快要八十岁的老人，竟然没有一点儿老态龙钟的迹象，活力十足。

看我一脸的惊奇，老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把手掌伸出来，反转了一下：“你信不信，现在我一个人还种了十亩地。儿子到外地打工不愿意种，我一个人把全家的地包了。”

我说，以前我也种过地，两三亩地就把人累得够呛。

他大笑起来：“现在种地可省事儿了，犁地有拖拉机，耙地有播种机，收割时地头一站，一会儿就麦子就收完了。”

他边说边收拾菜摊：“种上庄稼还不影响我出来卖菜，晌午回家，老伴总是做好吃的等我，说实话，我这心里可得劲了。”

说完，他骑上电动车，哼着小曲，一溜烟跑远了。

望着远去的老人，我心中一阵感动。老人说的得劲，不就是我们常说的幸福吗？幸福到底是什么？金钱？健康？地位？心态……说实在的，幸福真的没有绝对值，不管你处在什么样的境遇，只要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坦然面对，总会有一个幸福的港湾等着你。就像这棵老槐树，尽管生长在一个不太适宜生存的地方，但这并不影响它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甚至繁花枝头，尽情地绽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