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广杰
我11岁那年,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到九亩田地。麦收大忙,学校要放麦假,师生们都要下地劳动。我是兄妹四人中的老大,所以帮父母干农活儿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天还没有亮,我们匆匆吃完饭就赶紧下地干活儿。爸爸妈妈割麦子,我负责把割倒的麦子捆起来,抱到架子车上。红彤彤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已经装满了一车麦子,妈妈留在地里继续割麦,我和爸爸拉着一车麦子,往村上的打麦场上赶。
爸爸胸前套着一根长长的皮带,两只大手紧握着架子车的双辕,身子前倾,双腿绷得紧紧的,吃力地拉车,我的肩膀上也跨了一根粗绳子,绳头挨着肩膀处缝了一块破布,即使这样,我的肩膀还是被磨得火辣辣的疼。麦田离打麦场很远,拉第一趟的时候,还轻松一些,可每天要拉好多趟,尤其是中午时分,饥肠辘辘不说,毒辣辣的太阳可以把人晒脱皮,双脚踏在发烧的土路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往往就在这个时候,爸爸会让我擦把汗、喝口水,他会用干涩的声音,给我背一首诗——白居易写收麦的那首《观刈麦》,他边背边讲,边讲边走。我是边听边想,真佩服白居易怎么这么牛,写得这么好,这么准确,“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小麦快要成熟时,往往一夜热风,麦穗真的是会熟透,变得黄灿灿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妇女挑担送饭、小孩子提壶送水,真的也是收麦路上的景象;当然了,“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更让我纳闷,我此刻脚烫背烧的感受,他怎么写得如此生动传神。我边想边拉车,此时也不觉得饿了、累了,布谷鸟的叫声早已消失,只有爸爸的读诗声,在我耳边响着。
多年以后,我喜欢上写作。可以说,爸爸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爸爸当了几十年中学教师,却没有教过我,然而,课堂之外,生活劳动之中,他教给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