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瑞

上大学前，我对皮鞋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不要说穷乡僻壤，即便在乡村老百姓眼中相对繁华的县城，穿皮鞋的人恐怕也不多见。

上大学后，第一次映入眼帘的就是我班一位学兄的皮鞋。那双皮鞋已经有好多年了，也许是他父亲、哥哥或者其他亲属穿破了舍不得扔又传给了他。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擦鞋油，再加上年轻人活泼好动，就像卸了妆的演员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样，那双皮鞋已经被磨得显出了底色，甚至脚面褶皱处还有两个黄豆大小的破洞。尽管如此，在我的眼里，那位老兄穿上它还真是派头十足。

周末，同学们相约到大街上闲逛，我就偷偷到商场卖皮鞋的专柜看了看，那才是我见到的真正华贵的皮鞋。黑皮鞋鞋面光滑如镜，油光锃亮，在货柜里一排排横着，神气十足。看看价格，吓了我一跳，最低价格也六十多元，要知道当时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十几块钱，要想买皮鞋就像现在穷学生要买汽车一样，真的不切实际。后来，家庭条件较好的同学先后穿上了皮鞋，虽然自己有时也产生过穿皮鞋的想法，但终因条件不允许而作罢。

但这并不影响我不时地到商场皮鞋专柜过过“眼瘾”，产生一下穿皮鞋的幻觉。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一家商店皮鞋专柜上，一双黑皮鞋被特意摆在了一边；它孤独地待在专柜的一个角落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但它的身上卡着的白纸黑字标签一下子吸引了我，这双皮鞋才仅仅十六块钱。我不由有些心动，凝视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一连几个星期，我都忍不住去看一下那双皮鞋，时间长了，营业员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拿出那双皮鞋对我说：“小伙子，这双皮鞋减价处理，绝对是物美价廉。”看我迟疑的神情，她又说：“这双皮鞋是水牛皮做的，特别结实，缺点是皮子毛孔大了点，不是那么光亮，所以一般人看不上它。”我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实，这双皮鞋的确没有其他皮鞋那样表面光滑，但如果不仔细看，和其他皮鞋其实并没什么两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节衣缩食，一点一点积攒着钱，几个月之后，终于攒够了买皮鞋的钱，我咬咬牙横下心把它买了下来。

我终于穿上了黑皮鞋。傍晚散步走在水泥路上，“哒哒哒”的响声真是磁性十足，钻进耳朵里舒服极了。

毕业之后，我穿着这双皮鞋回到了家乡，走上了讲台。那个时候，学校的路面还没有硬化，由于人多踩踏，雨天满是泥泞，晴天坑洼不平；这双皮鞋水陆两用，真的是历经磨难，饱尝艰辛。最糟糕的一次是回老家收麦子，突然风雨大作，我来不及换掉皮鞋，冒雨跑到地里抢收麦子，干完活儿回家，皮鞋已是浸透雨水，满身泥巴。我想，这双皮鞋一定完了，况且已经穿了这么多年。我把皮鞋随手扔在了窗台上，过了几天刷去干泥巴，擦上鞋油，穿上竟然还不丢范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卖皮鞋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便宜，且样式美观大方，鞋面也更加光亮。看看自己这双老水牛皮鞋，感觉越来越寒碜，于是就决定买一双新的。

买了新皮鞋，心里当然很高兴，可没几个月，鞋后跟就被磨损得一边高一边低，不久鞋面与鞋底粘胶处裂开了口子。钉鞋掌，补口子，折腾下来一年多就彻底不行了。换皮鞋不仅频繁，新皮鞋穿起来也不舒服，再也没有了当初穿皮鞋那种兴致了。

寒来暑往，岁月虽然消磨了青春，冲淡了记忆，但我对人生中第一双皮鞋的怀念却日趋更浓。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怀旧心理，更重要的，还应该是它具有不哗众取宠，内敛含蓄，质地坚韧品质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