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山

前一阵，朋友在微信上问我：“师为尊，可谓老师。鼠何德何能，敢以‘老’字谓？”我即刻回他，“因为一鼠二牛，在十二生肖中人家可是老大。”他又问，“鼠为生肖之首又是何由？”我一时不能答他，便回去翻阅相关典籍。清代《广阳杂记》有述，“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鼠，耗虫也。于是夜尚未央，正鼠得令之候，故子属鼠。”传说混沌初始，鼠挖隧道才使气流贯通得成天地，万物才有生机。因“鼠咬天开”之功，得封生肖之首，即“一日时辰子为首，十二生肖鼠占头”。

在生肖中，鼠的口碑最差，想来这个老大当得也是艰难。凡与鼠相关的，不管是成语、俗语还是歇后语，几乎全是贬义。鼠目寸光、贼眉鼠眼、抱头鼠窜、鼠心狼肺、鼠肝虫臂、獐头鼠目、蛇头鼠眼、无名鼠辈、蛇鼠一窝等，还有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猫哭耗子——假慈悲、老鼠上秤锤——自不量力等。记得上学时，一位老师爱将差生喻作老鼠屎，常言“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后来每每看到“鼠屎污羹”这个成语，总想起那位老师。

鼠在诗词中也混得很差。《诗经》中写鼠的有两篇。《鄘风·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严斥了那些为人无礼者。《魏风·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直描鼠之贪婪本性，暗刺魏国国君重敛无度。鼠常出没于下水道、厨房、杂物堆等处，破庙旧屋更是乐土。贞观二十一年，杜甫过玉华宫，看到旧宫凄景，无限伤情，作“溪回松风长，苍鼠窜古瓦”。鼠又名耗子，由来已久。五代时战争频繁，统治者变本加厉搜刮百姓。据《旧五代史·食货志》载，赋税除正项外，还有附加税，附加税之外还有附加，名为“雀鼠耗”。百姓苦不堪言，把怨气都发泄到老鼠身上，骂其为“耗子”。

幼时在乡下，鼠是家中常客。夜半时分，室内常闻老鼠的啃噬声。它们不干好事，偷吃粮食、咬坏桌椅、衣物和其他。听母亲说，她小时老鼠更猖獗，和她同龄的一个男孩就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因这事，他得外号“老鼠啃”。那人我见过，五官缺鼻，看起来很怪，家穷未娶，脑子又不灵，也无正当营生，几乎沦为乞丐，如今算来也近花甲，不知近况如何，行文至此，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对他的担忧。

有人憎鼠，把它列为“四害”之一。也有人慕鼠，魏晋陆机就曾作《诗》，“老蚕晚绩缩，老女晚嫁辱。曾不如老鼠，翻飞成蝙蝠。”直言对老鼠的羡慕之情。白居易游宦京都二十春，贫中无处安身，亦发出“常羡蜗牛犹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的感慨。在其他作品里，老鼠也有正面形象。七侠五义中的“五鼠”，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天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个个武艺高强、义薄云天，在江湖中都是大咖。《聊斋志异》中的阿纤就是一只老鼠，幻化成人与三郎结婚，她性情温和，勤俭持家，“昼夜绩织无停晷”，历尽磨难，和三郎终成眷属，过上幸福生活。

上段已述“曾不如老鼠，翻飞成蝙蝠”，传说蝙蝠是老鼠所变。白居易在《洞中蝙蝠》中也写到“千年鼠化白蝙蝠，黑洞深藏避罗网”。幼时夏天雨后常见蝙蝠，或低垂飞翔如飞鼠，或倒挂屋檐似幽灵，冷不丁吓人一跳。虽经考二者并无关系，是两个不同物种，但它们长得像，声音也像，难免让人误会。李商隐在“夜半三更三点”失眠，躺在床上听见“斗鼠上堂蝙蝠出，玉琴时动倚窗弦”。辛弃疾独宿博山王氏庵，半夜也是“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住宿环境如此恶劣，能睡着才怪。

老鼠是现存最原始的哺乳动物之一，生命力旺盛且繁殖快，适应性强，几乎什么都吃，什么地方都能住。《汉书·律历志》载：“阴阳合德，气钟于子，化生万物者也。”在古代子鼠便是生命繁衍的象征。新中国成立之初，春节民间有张贴“老鼠娶亲”“老鼠吃葡萄”年画的传统，新婚或婚后多年未育的夫妇必贴，企盼多子多孙，图个吉利。

老鼠机敏可爱，有首耳熟能详的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偷油吃的小老鼠多可爱啊！还有米老鼠，圆滚滚的大脑袋和大耳朵，随和乐观，充满奇思妙想，哪个小朋友不喜欢它啊！我们现在用的鼠标，也是老鼠的形象，据说港台直接叫“滑鼠”，倒更形象。此外，风靡大街小巷的《老鼠爱大米》“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老鼠竟和爱情扯上关系了。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在医学界，老鼠为人类提供了无数实验数据，为医学的进步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单就这一点，在2020庚子鼠年，我们就原谅它们的不好，争取和平共处，一起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