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三伏天是夏季最热的一段时间,只有正午毒辣的太阳能杀死一切卵虫霉气。有些粮食已经生了虫,为防霉变,父亲总要在立秋前后晒粮。
我家堂屋是三间平房,房顶平阔好晒粮。父亲从西屋将小麦、玉米一袋袋扛在肩头,顺着木梯一阶阶攀至房顶。那时父亲正值壮年,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有时他赤着上身,背黑而亮,紧紧绷着。他从木梯上下来时,满脸满头的汗,只用毛巾随意擦一下,就又扛起一袋……那时家里粮食有二十几袋,甚至更多,每袋百余斤,都是靠父亲的双肩扛到房顶。
扛到房顶的粮食要倒开摊匀,午后要用木锨翻一翻,这活儿轻松,我帮着母亲都能做好。有时弟弟也来帮忙,但他简直是来捣乱,在粮食上打拳、涂鸦,当“沙滩”玩闹,母亲就责备他不是干活的料。
被阳光晒过的粮食,会散发出一种新粮才有的甜香。翻过一遍粮,母亲趁间隙也把家里的芝麻、黄豆、花生也搬出来,黄豆晾晒在一张旧门板上,花生直接倒在水泥地上,芝麻只有小半袋,多是地头可垦方寸的额外收获,平日烙焦馍或锤芝麻盐所用。就干脆倒在簸箕里,斜放在猪舍的顶端。
等到日西时分,将粮收拢灌装。每袋只装小半袋,扎紧,从房顶往下扔。事先已在地面摊上一张大薄膜,即便有袋子摔破,粮食也不会掉得到处都是。这让父亲省下往下扛粮的力气。后来母亲有了新发明,她用十几个蛇皮袋缝成一个筒状长袋,一端用铁环固定,一端收半口。借这件发明,收粮时只需将粮食从有铁环的那端灌入,底下撑袋接粮即可。如果这发明是透明的,工作时该是一道流泻的金色瀑布。后来这发明被全村效仿,母亲好不得意。
晒粮是个力气活,母亲心疼父亲,当天总要炖上一锅肉,再炸一盘花生米给父亲下酒。如果当天恰逢立秋,母亲还会切西瓜吃。夜晚降临,星星都出来了,父亲喝酒,我们吃西瓜。西瓜被母亲事先在井水里浸过,凉而甜。
有关晒粮的记忆承载了父辈的艰辛和不易,也装满了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