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我上小学期间的一个暑假里,远在青海的二姨和二姨父回来探亲了。
那天,在大姨家吃过午饭,大姨、二姨和母亲在屋里聊天,二姨父带着我去买汽车票。二姨父的老家是南边乡镇的,当年参军后留在了青海。有一年回来探亲,在二姨上班的饭店吃饭时遇见,两人就此相识。
第二天,二姨来我们家,这也是我们家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天。招待这样的远客,一个村几年也不会有一次。父亲天不亮就去县城买酒、买烟、买菜,回来后又去找村里有头有脸的人来陪客。母亲和姐姐们忙着洗菜、洗碗,还要借碗碟、椅子。我婶子也来帮忙做饭。二姨他们是半晌午到的,几个陪客的已经早早候着了,见远客来了,都站起来抢着让座、倒茶。中午的主位坐的是二姨父的一个战友,第二位是二姨父,第三位是大姨父,随后是陪客的。二姨和大姨她们在厨房吃饭。
这场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母亲和我婶一直在厨房不停地炒菜。他们划拳的声音非常响亮,村里来了很多小孩,都趴在门口往里看。
酒席是以二姨父的战友喝趴下结束的。父亲安排二姨父和战友睡在东屋,二姨和大姨睡在西屋,其他人都去邻居家借宿。
第二天一早,二姨父他们的酒才醒过来。一个月后,二姨父先返回青海。黄叶飘落的时候,二姨也走了。等我再次见到他们,已是十六年之后了。
十六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长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而那时还在壮年的二姨和二姨父却步入了老年。
依然是夏天。得到二姨他们回来的消息,我从六百里外上班的地方赶回家。二姨和二姨父还是在大姨一家的陪同下来到我们家,我们迎出大门,母亲、二姨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大姨也抱着两个妹妹哭了起来。我见二姨父眼圈红着,背过了不再挺直的身子。十六年,三家人都经过怎样的酸甜苦辣?大姨和大姨父已经进入风烛残年,二姨和二姨父都是大病初愈。而我们都知道,二姨他们这次回来,是最后一次了。母亲她们哭了很长时间都劝不住,她们把未来日子里的眼泪都提前预支了。
这个中午的团圆饭,只有我们这些亲人,没有外人,气氛难免冷清。后来,二姨再也没有回来过。
二姨第一次回来的那个快乐的夏天,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甚至成了我们家的纪年。多年来,提起什么事的时候,母亲总说,你二姨回来那一年,你二姨回来头一年,你二姨回来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