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景

村子里的女人爱说。

女人家哪个不是嘴跟刮风似的，想起什么说什么。用男人的话讲，她们的嘴巴和肚子一样，藏不住事儿。夫妻的事儿、孩子的事儿、婆媳的事儿、街坊的事儿，都会翻来覆去抖落得一干二净，连根头发丝儿都藏不住。看哪天街上走过一个陌生人，衣着打扮、神情模样、说话腔调都可以成为一整天的话题。

其实，她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困在家庭中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所接触的无非琐事，不谈春装皮靴，不谈柴米油盐，不谈张三李四的爱情又该谈什么呢。也有因闲言碎语引起的嫌隙和口角，过些日子在做饭时候又释然了。村子也就碗口大，巷子也只有筷子长，不说不笑、不打不闹的日子怎么会热闹？

村子里的女人泼辣。

记忆中这泼辣大都与骂街有关，是无师自通的本领。下蛋的鸡丢了，路边的菜少了，总喜欢双手叉腰站在大街上骂。一开腔，声音高亢感伤，比唱戏的嗓子都亮，能听出两条街去。爹长娘短，祖宗八辈，拐弯抹角，指桑怼槐，翻腾着骂上一两个小时，直听到不相干的人都面红脖粗，绕道而走，骂街的女人才自个儿收了场，人也累了，气也出了，嗓子也哑了，事儿也就算了。

这些年骂街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年轻的女人外出打工，早早搬到了城里，年老的女人歇着享清福，经济条件都好了，谁还在乎那仨核桃俩枣的事儿。再说，骂街这事儿多不文明呀！

村子里的女人热心。

到了岁月的女人们，私下里都有做媒的愿望。谁家要是有男孩到了娶媳妇的年纪，都够老子喝一壶的。瞧见了，就帮一把吧，都是做母亲的，有无穷无尽的心思，了去了一样，又添上一样，滔滔不绝地永远都是儿女心肠。

所以女人们在串亲戚回娘家时，对小伙子瞅几眼，心活络了；再对着大姑娘瞅几眼，心又踏实了。觉得他们合适，就相互说合说合，成了，能抱条大鲤鱼讨杯喜酒喝；不成也没关系，男方一条线，女方一条线，依然在那儿，再往别处说。农闲的时候，替年轻人说说亲、牵牵线、搭搭桥，好让他们在冬闲的日子里相亲、下聘礼，过年时村子里有热热闹闹的喜事儿。

村子里的女人是群居动物。

去城里孩子那儿住不了两天就想回村了。高高的楼房里看不到炊烟飘逸的屋房瓦舍，听不到家家户户的碗筷叮当，没来由的一种失落感，觉得囚得慌。她们在村里，就像鸡在草丛里、鸭在池塘里，自得其乐。一天深夜，我从县城回家，路过村口，有三个老妇人坐在小板凳上聚成一团，深秋雨后的寒意丝毫未侵扰到她们私语的热情，丝毫未察觉我骑车路过。

村子里的女人是复杂的综合体，她们心里暗暗计较谁的身材保持得好，谁看着显年轻。你今天穿了件红棉袄，明天我就买一件花大衣，更招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