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枝

刁顺子领着手下十几号人，装台、拆台，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活儿一场一场地干，酸甜苦辣，嬉笑怒骂，谁的人生容易？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以一个装台人的视角，描写西京城里的人生百态。

《装台》的主角刁顺子，肯出力吃苦，性格憨厚，组建了一个装台班子。剧团演出，舞台上需要布置故事的场景，就需要装台，顺子他们每接一单活儿，软景、硬景、灯光都要在开演之前装好，为舞台铸造灵魂。在他们下苦力装起来的舞台上，大小演员，名角配角，各色人物，登场亮相，一一表演给观众看。小说用故事讲生活，装台人在故事里生活，活在装装拆拆的生活里。顺子说：“咱就是个下苦的。谁能下苦，谁就跟咱干，下不了苦，就趔远。”装台是重体力活儿，整天跟舞台、剧团、演员打交道，顺子、猴子、赵北瓜他们觉得多少沾点艺术的边边角角，苦中作乐，累中带甜，吃饱了肚子，养活了全家，饱满了日子。

装台，本身也是一种生命表演，也是一种人生舞台，装台人不会因自己的生命渺小而放弃对其他生命的温暖、托举和责任，顺子装台那股劲像是从身子骨里迸发出来的，倔强、坚韧。顺子他们上不了台，但是，他们在台下的行进姿态，自身生命演进的真诚、韧性和耐力，有着不容忽视的庄严感，感人至深。

装台没明没黑，挣的都是体力钱、血汗钱。顺子手掌上的老茧能划破别人皮肤，手背上的裂口直一道横一道。赵北瓜的女儿丽丽烧伤了脸，他拼命干活儿，一心攒钱，想给丽丽做整容手术，希望丽丽早一天过上正常生活。他最后一次装台在北京，他唯一一次站在首都的大地上，却因心脏猝死结束了生命。哪一行容易？谁容易？瞿团长六十岁的人了，还在那些三十几岁的角儿面前捏着分寸说话，谁活着，都有难题和难活儿。还有墩子、猴子，活得如此卑微，却又如此光明磊落，一个人靠自己双手吃饭，不偷不抢，活得堂堂正正，谁都不比谁低贱，什么时候都得把腰杆挺直了。顺子每年都去给朱老师拜年，朱老师说：“你靠你的脊梁，支撑了一大家子人口，该你养的，不该你养的，你都养了，你活得比谁都硬朗周正。”

从刁菊花身上，我们看出现实的残酷，她让人恨之入骨，也让人疼之入心。她从小失去母爱，教育缺失，金钱至上，精神空虚，好吃懒做，蛮不讲理，吃父亲，啃家里，却看不起干苦力的父亲，长得不好怨父亲，过得不好还怨父亲，她恨透了皱皱巴巴的日子。她言语和行动之中表现出来的过度物欲，尖锐、锋利，针针见血，足以唤醒年轻一代对普通劳动者的尊重，深刻反思该怎样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社会是个大舞台，各行各业，分工不同，角色不同，哪件事都不可能一个人干完，演员站在台上，享受着观众的鲜花和掌声，每一台戏的成功都离不开装台人员的付出。而关于装台，不仅仅是剧场的小舞台，也是职场舞台、社会舞台和人生舞台，你给我装台，我给你装台，互相支撑，互相帮衬，抱团取暖，生活才会有光彩和温度。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给自己、给家庭、给生命装台，又都在为朋友、亲人、同事甚至素不相识的人装台。

《装台》通过写装台人的生活，为这个时代在底层奋力打拼的劳动者立传，作者直面生活中的难点和痛点，直面社会转型、城乡发展的阵痛和矛盾，记录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境遇，表达对普通劳动者的尊重。人物是文学虚构的，但人物表达出来的情是真的，生活本来就充满辩证法，装好别人的台，就是装好自己的台，台台连着人生的希冀和梦想。

《装台》

陈彦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