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露拉·米夏艾尔
诗人毕加索,恰如画家毕加索,并不局限于一种唯一的写作方式。不少诗一气呵成,没有反复,没有后来的修改。这是一些江河诗,字词在其中拥挤,恰如“物体”在绘画中拥挤。“我把我愿意放的一切都放进我的画里了;活该那些物品倒霉,就让它们彼此间协调去好了。”这些以一种非线性写作写成的诗歌,如一股永不止息的洪流,根本就无法标点,会孕育出一种随呼吸节奏而成的阅读,还让从中摘取一种引语变得很困难:“精确的再现刻写在空无的今天下午的雨滴的寂静的沙粒上铺展在一个蜡像的羽毛床上的内衣上模仿着在一条河边嬉戏的小孩子他用一根李子树的枝条戏弄着两只坐在其阴影的洗碗槽上的土豆皮上的蟑螂……”(1938年2月12日)
另一些诗歌被写成多种形态,可以有多种的句断尝试,构成诗行和诗节,或是一种散文形式。从它们对结构和音质的考虑,甚至还有对押韵的考虑来看,可以证明这是一种更为经典的诗歌创作:“夜 / 在泉池中 / 梦扭弯角喙 / 叩击空气 / 挣脱颜色的肠衣……”(1935年12月30日)话语的旋律常常在意义之外占得领先地位:“大蒜笑它枯叶星星的颜色 / 以它嘲讽的神态笑玫瑰由其颜色深扎的匕首 / 呈枯叶的星星的大蒜 / 以它狡黠的神态笑玫瑰的匕首正下落的星星的气味 / 呈枯叶的 / 翅膀的大蒜”。(1936年6月15日)毕加索对一种语言所能提供的游戏的兴趣,体现在大量的诗歌中,人们尽可以把那些诗形容为“变奏诗”。
他文本的主题,如同经常出现在他绘画中的、跟西班牙密不可分的斗牛、民间歌舞、食物与烹调、战争。可怖的佛朗哥独裁通过不能吃进嘴的食物得到了间接表达:“钉子汤”“带汁煮的钢铁蔬菜”“鳕鱼冰糕”……童年的回忆,经历过的感觉,有时候与写作同时而来,现实的物体,出自他的想象或者他的画家世界,爱情、生命、衰老、死亡是他笔下不断回归的主题。
对毕加索来说,写作不是一种见机而行的投机行为,也不是一把安格尔的小提琴,而是他满怀激情地投入的一种活动。他的写作贯通在他的所有作品中,而不应该分开来单独看待。要想恰如其分地欣赏它们,就不能玩弄比较的游戏,期待阅读处在绘画阴影下的诗歌,或者假装忘记它们的作者,那样都是没有用的。毕加索在上世纪60年代向他的朋友罗贝尔多·奥特罗承认说:“说到底,我是一个写得不好的诗人。你不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