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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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11日 星期

“喷”将


□郎纪山

我们这里常把言过其实,说大话,自我炫耀的人称为“喷”将。学校的李天安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

据说,李天安老师出身于富贵之家。他的爷爷读书识字,看问题很有眼光。他不像一般的土财主除了置地就是修房盖屋,而是供应孩子们读书。

旧社会,上学读书的花费是很大的,一般的农户都供应不起。听老一辈人说,那时,供应一个初中学生,单靠种粮的地主,没有工商业作支撑,那是如何也供应不了的。尽管李天安的祖上是小康之家,在村里也是数得着的大户,但由于他的几个叔伯姑姑几乎都上学读书,家产损耗就很大,有时甚至吃穿都很紧张。邻村的一个老财主劝李天安的爷爷说,何苦呢!非让娃上学干啥?李天安的爷爷说:“我可不学你,叫孩儿们都成‘瞪眼瞎’。”

后来,也就是李天安初中毕业那年,我们家乡解放了。土改时,李天安的家被划为中农成分。这时,村上的人无不佩服李天安的爷爷有先见之明。

新中国刚成立那阵儿,像李天安这样的知识分子很少。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李天安的家庭成分又好,很快就被招用为国家老师。

李天安老师参加工作后,表现积极,还经常配合政府搞运动。在那个火红的年代,一切都充满着生机,李天安更是激情四射,街头搞宣传、写标语、办夜校扫盲、开批斗会发言等。整天忙个不停,处处都是他奔忙活跃的身影……

李天安老师虽说出身耕读之家,但祖上敦厚、持重的基因遗传给他的似乎不多,相反,稳重不足张扬有余;所到之处无不刻意表现自己,说白了,就是那种叫作“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

李天安老师平时很注重穿着打扮,属于引领时尚潮流的人。夏天,白衬衣,扎皮带束外腰,很是惹眼。那个年代,手表很贵重,算是稀罕物。而他的手表带儿经常是松兮兮的,手表总是滑脱至手腕儿处,有意无意地将手臂向上抬一下。留个大中分头,镶了几颗金牙,一张口说话,便放出金灿灿的光,一闪一闪的。

遇着开大会,轮到他发言,还未走到主席台,就先振臂高呼口号,慷慨激昂,言辞激烈,洋洋数千言。

篮球场上,球只要到了他的手上,逮住机会就投篮。球抛出后,他的头、脖颈也随着球的弧线一个劲儿地偏歪,好像要用意念把球投进似的。可惜,他的球艺不精,常常十投九不中。

李天安老师课堂上用普通话讲课,只是很不标准,听着特别扭。讲课时的口型也极夸张,一张一合的,常常把口型保留几秒钟甚至更长。记得他读一首诗歌,其中有一句“掏不进满腹的贴心话”。他读这句末尾的“话”字时,嘴巴张得大大的,足有十多秒钟没有合起来,似乎要给学生留下很大的艺术想象空间。

闲暇之余,李天安老师爱与人“喷空儿”(聊天儿)。有一次,他给几位老师说:“像我这种老师,哪个学校都争着要。我能说能写,能唱能画,还会教体育。大家知道论文难写吧,我要是想写,一晚上能写好几篇!”

实际上,老师们都知道他的“水儿”有多深,就是他自己不知道几斤几两。也就不跟他较真儿,都顺着他,任由他瞎胡扯。

李天安老师上学时读过《红楼梦》《西厢记》,常把一些精彩的描写景物、人物的片段用心背下来。与人闲聊时,有意无意地往上扯。别人一接话,他就瞅准机会绘声绘色地背上那么几段儿,给人以读了很多书的感觉。久而久之,背的老是那几段儿,大家也就没兴趣听了。

人人都有表现欲,“喷”啥都中,但李天安老师有一个伯父早年去了台湾,在当时,这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李天安老师特好“喷”,不想连这也“喷”上了。常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后来,“四清”运动结束不久,更猛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运动一开始,李天安老师就参加了造反组织——“二七公社”,并成为该组织的骨干。那时,斗争很激烈,与“二七公社”相对立的另一派组织“贫造司”就贴出大字报,揭发李天安老师有海外关系,是暗藏的“敌特分子”,李天安老师很快就被戴上一顶“灰色人物”的帽子,与“五类分子”仅一步之遥。

就是这样一顶帽子,一直压了李天安老师一二十年。从那以后,李天安老师再也没有瞎胡“喷”过,整天寡言少语,像霜打了一般,变了一个人。

后来,人们谈及此事,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别人的“五类分子”帽子是扣上的,而李天安老师的帽子是自己“喷”来的。

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今视李之所为,亦应验耳,后世之人不可不慎矣!

作者简介:

郎纪山,男,1962年生,舞阳县姜店乡中心学校语文教师。近年来,郎纪山写下50余篇描写身边乡村人物的散文随笔。这些文章取材于乡村生活中平凡的小人物,他用白描的手法,把这些底层人物的陈年旧事讲述出来,力图展现原汁原味的人生,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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