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兆军
我的家乡有一口老井,它终年清澈、明净,记录着村子里的世事兴替,烟火人生。
故乡属丘陵地带,缺水。每个村子里都少不了几口古井,那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宛如村子的眼睛。青石板镶嵌的井口,大青砖砌成的井壁。脉络般的小路在老井周围四散开去,与家家户户牵连起来。
清晨,一声鸡啼,小村就掀开了一天的门帘儿。男人们挑着水桶,晃晃悠悠地向井上走去。清早起来挑水,这是男人们要做的头一桩事儿。挑水的村民们遇见了,相互打着招呼,拉着家常,亲切而温馨。一担水上肩,随着扁担的起伏,桶颤悠悠地晃着,荡起细碎的水花,小路上洒出两道湿湿的印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当太阳升起,井台则换成了女人们的主战场,刷的刷,洗的洗,有力的节奏汇成生动的风景。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在井边,家长里短的话题自然不可少,当数对自家男人抱怨的最多,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又是一串清脆脆的笑,一圈一圈地在井边荡漾。
炎夏,喝一口老井里的水,凉丝丝,直沁心脾。男人们爱喝的啤酒,孩子们喜欢的汽水、西瓜、黄瓜,用网兜洗净盛了放在井水里“冰镇”。经过井水的浸泡,瓜果吃在嘴里又凉又脆。汽水啤酒喝下肚,一股凉气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迸发出来,井水成了夏天的天然冰箱。
冬天,井里水雾缭绕,冒着丝丝热气,妇人们用井水洗菜、淘米,一点也不觉得冻手。冬天天冷不容易长豆芽,聪明的农妇用一根绳子,将泡好的黄豆吊在井内,没几天工夫,就长出了嫩嫩的豆芽儿。黄豆经过井内热气的滋润,长出的豆芽格外好吃。
农村的孩子懂事早,记得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去水井挑水。先学担水上肩,等力气大些,再学井里打水的功夫,这是个技术活,先将水桶贴近水面,晃一晃井绳,调整好,再使劲一抖,水桶便倒扣水里,一提,一满桶水即可灌满。
如今,村民们都用上了自来水,老井沉默在时光深处。小路已沦为荒径,青石板上也爬满了青苔,井水却依然那么丰盈、清澈。每次回乡,我都会在水井旁静静地坐上一会儿,怀念这曾经恩泽过我的老井,它将永远滋养我一生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