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无锋

点坡，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农村特有的一种生产方式。在南阳盆地的东边沿，以丘陵地形为主，有的村庄在山岭之中，有的村庄坐落在相对平坦的地带。靠山吃山，平原种地。山区虽富有林木但缺乏粮食，平原产粮但缺少木柴。两者互通有无，在计划经济时代便形成了“点坡”这种独特的生产方式，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既不违背政策，又能满足各自需求。

我记事时，点坡已成为生产队四季生产的大事。每年开春，队长便带人进山了，与那边的生产队进行商谈。六七十里的土路，空手也要走上大半天。“这几面坡，你们随便点。”谈好了所得的粮食数量，山里的队长很气派，大手一挥。我们的队长环顾一下眼前的几面坡，心里已经有数了。“就东南这面坡吧！”“好！这面坡今年就归你们了。山上的杂木、茅草、落在地上的松叶树叶全是你们的。不过，可不许砍树，违法。”“等到快过年我们来拉木柴时一定按数把粮食送到。”双方成交。

点定了坡，留下两名老汉守山。他们在山坡下找一块相对平坦宽敞的地方搭两间窝棚，算是安营扎寨了。来时带的粮食差不多能吃一个月，按约定时间，生产队会派人替换他们。他们的日常任务一是巡山防火防盗，二是整修进山小路，以备冬天转运木柴。至于能有多少柴草，全是望天收。

有一年寒假，姥爷带我一起进山，在山下窝棚里住了一段时间。漆黑的夜晚，寒风嗖嗖，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吓得我在被窝里缩成一团。随后几天，生产队陆续派人进山砍柴，人多了，晚上我就没那么害怕了。他们把砍的干柴打成捆，在窝棚边上的空地垛起来，几天下来形成一圈院墙。

又过了几天，我随姥爷回村给队里捎口信，可以上山拉柴了。于是，整个生产队的男女劳力开始忙碌起来，男的收拾车辆，女的准备干粮。次日天刚蒙蒙亮，全队的青壮年拉着自家的架子车在打麦场上集合，整装待发。生产队的两辆牛车满载着给山村的粮食在前面开路，随后的架子车队绵延近一里地。

第三天傍晚，进山拉柴的车队陆续返回，满载而归。打麦场上，妇女孩子早已等候多时，一哄而上开始卸车，男人们早已气喘吁吁坐在旁边歇了。

过年用的木柴很快分到各家各户，孩子们享用着大人从山上捎回来的松子、山里红等平时难得一见的特产，高兴极了。当然，生产队预留下一些木柴，接下来的几天，就用这些木柴烧水做粉条、杀猪宰羊。年，就在眼前了。

来年开春，队长还要带人上山点坡，与山村开始新一轮的合作。这种生产方式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包产到户才终结。